第 61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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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1 章
要趕縣裏去省城的班車，必須很早就起，坐最早一班拂陽去縣裏的班車，正好能趕上。
林萱迷迷糊糊被他喊起來，弄了點冷水潑臉，讓自己清醒點。
他時間卡得好，還給她煮了碗鮮米粉。
上了班車，他讓她靠著自己繼續補覺，萬幸她並不暈車。班車走的國道，路面還算平整，她一覺睡到終點，直接在站裏上的去省城的長途班車。
搖搖晃晃中，她又睡著了。
售票員點人數時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。要不是李君長得好，穿著體面，她都要懷疑這是不是非法控制了——這姑娘看著實在像是不清醒的樣子啊！
8點發的車，12點過幾分才到的省城，因為貨車現在不會到，他們可以自行安排。
反正時間寬裕，兩人簡單商量後，決定先去看看服裝市場，定好貨，到時候車來了直接拉上就走。
還真有特別便宜的衣服，馬上過季的夏裝和上半年囤積的春裝，都是低價處理。考慮到拂陽的消費水平，李君拍板要的中低檔，林萱來選款，夏裝大部分只要幾塊一件，有的直接按多少錢一斤來算，更便宜。
拂陽的流行水平，肯定是遠遠慢於省城的。鎮上的服裝，多半是在縣城批來的。這主要是鎮上的服裝店規模都小，特意跑遠了去進貨，不現實。要是人肉背回來，路費要錢，一次也帶不了多少貨。要是找車運吧，運費實在是不便宜，進少了貨，運費虧太多，進多了貨，成本要不少，又擔心賣不動，全砸手裏。
這樣的低價處理貨，也不是沒人打過主意。但這都得大量打包才給你處理價，誰做生意不是圖掙點錢，大筆款子填進來，要是不能很快甩完，收久了就更賣不動。
李君的計劃就是按這批發進價亂甩，只圖出出氣和給她的童裝店混個名響。他就不信，幾塊錢一件的衣服會賣不掉。
這幾個衣服檔口的老板娘，難得碰上肯大把要這種滯銷貨的人。一個個都熱情得很，幫著打包，還主動送塑料提袋。
林萱看見有十塊錢一大袋的襪子，要了幾袋，到時候用來當贈品。
這些貨總價要一萬八千多塊錢，兩人卻一點都不心疼。
童裝也挑到了合適的檔口，質量價位都在中等，這樣的水平，在拂陽鎮就屬於很不錯的了。小孩的衣服，預估風險高，可能一年不怎麽長，可能一年長得特別快，所以沒要處理貨，只進了適量的秋款。
貨車明早才能騰出來裝貨，他們和店家約定好，貨都明天來提，付了一半的款，寫了條，明天再來付尾款。
這一趟，滿載而歸，先在橋上把店裏的貨卸了，再把衣服全拉鎮上去，反正房租算過了，先當倉庫用吧。
老板娘周青看他們搬那麽多貨，正好不是飯點，連忙喊上自家男人一起幫忙。
童裝全部搬上去，成人服裝放一部分在樓下。李君把自家批發部拿的二十把衣架拆出來，開始掛衣服。
周青多嘴問了句，李君回答：“童裝店開業之前，幫人大優惠甩點成人衣服。這些五塊一件，隨便挑，那些六塊，這個貴一點，八塊。”
八塊的是連衣裙，這價格，都趕上十年前了。
周青坐不住了，笑著說：“我去打個電話，一會過來幫忙。”
這麽便宜，等下大家不搶瘋了去，當然是先挑的占便宜啊！
她趕緊給娘家人打電話，才說了兩句，又急急地問：“唉，那個，你們什麽時候開賣呀？”
李君看林萱，林萱隨口答了句：“嬸子，正式開業還要幾天。不過，你家人要買的話，那我早些擺。”
夏裝肯定等不得，她們本就商量好，趕童裝店開業前，就把這些當地攤擺著賣完。許可證那些申請了，但是批下來還要幾天，只要她不正經掛牌，沒人來管。
至於那些春秋裝，倒是不急，賣完這些再掛著賣。
周青趕緊跟電話那頭說了，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，她又匆匆忙忙趕過來。一過來吧，她不好意思直接說要挑，只幫著掛衣服，順便留意款式質量。
林萱小聲說：“嬸子，你要的，每件我都給你便宜一塊。我這是幫我親戚虧本甩貨，這質量，哪都買不著這麽劃算的吧。你可千萬別跟人說，不然，他可得虧哭了。”
“親戚”埋頭偷笑，自家單純姑娘不會撒謊，一本正經地忽悠人家，還不知道自己閃爍的眼神已經洩了底。
好在周青不在乎親戚不親戚，只要劃算就行，本來就很便宜了，人家還給自己面子，再便宜一塊，天大的好事。她樂呵呵地幫著忙。
林萱向她建議：“嬸子，你一邊掛一邊挑，拿到中意的，先放一邊，等下試過了，合適就不用掛了。”
周青就是這麽想的，只是不好意思而已，現在過了明路，她這就歡歡喜喜地挑上了。
自己的，男人的，倆孩子的，還有婆婆姑子的。
自家姊妹的，那倒不必了，都打了電話，讓她們自己來挑，更合心意。
不挑不覺得，這一挑，周青一個人就拿了三十多件，老老少少明年的夏衣，都齊活了。
人家大氣，不僅每件少了一塊，還送了她十六雙襪子，把老板娘哄得樂呵呵的。
林萱再悄悄兒告訴她，剛才搬上樓的，是秋裝，過幾天再賣，還讓她優先選。
衣架只拿了兩百個，是因為已經做好的木架，只掛得了這麽多。
周青看幫不上忙了，抱著自己那一堆衣服上二樓去。這錢都不用付，人家說了，直接存這當餐費。
這在周青看來，這一堆衣服就成了白撿的，喜得見眉不見眼。她沒有新衣要洗過再上身的習慣，挑了條最好看的裙子穿上，美美地到三角坪買東西去了。
熟人見了客套誇一句，她立刻告訴人家，在自家門面那買的，還有萬千的可以挑，爛便宜咧。
有她的宣傳，本想休息明天再來賣貨的兩人，壓根脫不開身。
鄉鎮消息傳播，雖然靠的口口相傳，但效率極高。誰家得了點便宜乖，在家裏實在是坐不住的，必要到左鄰右舍說一說。
蹭運費的賠本買賣，其中一個目的是為了刺激下斜對面美麗服裝店，就是讓她們滿店的夏裝處理不完。
李君把掛滿衣服的架子擺到門外去，這下，連坐班車去鎮上的人，都能看見這人擠人挑貨的場景，當即就有人讓司機“踩一腳”。
有人爭搶的東西，必定是好的。
鎮上消費群就那麽大，誰也不是一個夏天買個不停的，買了便宜的，誰還去買夏天都過完了還賣幾十塊一件的。
楊麗每年到了這時候就急這些沒賣掉的貨，七十一條的裙子，降價到五十。試的人有，真肯拿錢出來買的沒兩個，還特別不要臉地還價到十塊二十。到這最近，人家還價都是直接喊八塊十塊的。她成本都不只這麽多，當即就不樂意了，諷刺話才說一句，人家立刻指著外邊說：“人家那，比你這便宜還質量好，也虧你們好意思喊這麽高的價。我上回在你這四十塊錢買了件，在那一模一樣的才幾塊錢，怎麽這麽黑，真的是做得出來咧，呸！”
還別說，林萱記性好，從楊家經過兩回，就把她們家賣的款，全記了下來。在服裝批發城，特意挑的就是同款或者相似款，精準針對。
兒媳婦跟楊麗說了這事，店裏四天沒動貨了，秋雨又下了一場，眼見就白露了，這些衣服不賣掉就砸手裏了。店裏天天掛著，來她這買衣服的，大多是熟人，或左右鄰居以及她們的親友，所以這些掛到眼熟的衣，明年也沒辦法充新貨賣。生客多半在三角坪附近的店買，很少會走到這下頭來逛，想忽悠只怕還得像土匪一樣去劫人。
楊麗越想越氣，遠遠地看著那店的熱鬧場面，終於坐不住，悄悄過去瞧。
這一瞧，把她氣得七竅生煙。
楊麗在別人面前，向來是賢淑大方的雅人，但她在林萱面前，一向尖酸刻薄。這新仇舊恨攢一塊，讓她亂了方寸，用力撥開挑衣服的堂客們就往林萱那頭擠。
林萱從來不怕她，這個人的淩虐，只會激起她的憤怒，她不會害怕一個心靈醜陋的人。她就那樣含笑站定，等著楊麗的靠近。
李君貼近她站著，大聲道：“大家慢慢挑，滿三件就再減一塊。多買多減！”
他這一喊，大家立刻安靜聽著，正好聽清楚了同時響起的楊麗的聲音：“萱妹子個爛麻皮的騷（B），看我不……哎喲！”
她想罵的話，化成一記慘烈的哀嚎。
林萱抓著李君遞過來的衣架，沒有再抽第二下，不急不緩地說：“楊麗，你來得正好，免得我還得找人去通知你。我爸的三十七萬九千六百塊錢，三分之一算我生活費，雖然那幾年，我每天餓肚子，但我就當我那六年吃了十二萬多，不去計算了。但是我那二十五萬，還請這個月給我湊齊了。超過時間，我就起訴追回所有的錢。差點忘了，82年，你們建水泥廠那房，找我爸借了四千塊錢，一共還了六百，還剩三千四百塊錢，看在楊衛國幫過忙的份上，這錢就算了。”
挑衣服的堂客們，雖然眼睛沒往那處看，但耳朵個個聽得分明呢，連剛才爭搶衣服的聲都沒了。
尤其是那認識楊麗的，更是巴不得湊上去，好好聽清楚。
先是那個三十七萬驚人，再是那個82年，聽得怪臊人的，這都18年了，四千塊錢還沒還清。楊麗在她們面前一向標榜自家多舍得拼，自家倆兒子都聽話，家境多殷實。
楊麗一直以為這怪小孩是個討嫌的笨蛋，喊人不會，認親戚不積極，做事一塌糊塗，是個完全被自己拿捏在手上，想打就打，想罵就罵的小賤人。她的錢，憑她楊麗的本事，能騙得輕輕松松，還能落個仁善的好名聲。
可現在人家清清楚楚說出了總數——這個楊麗當然記了數的，原是打算再領個幾年能管三代，誰知沒拿幾年就斷了信，她可惜了好些年。就是前兩個月，她夜裏都還在跟楊衛國抱怨，為什麽化肥廠不能多挺幾年？那樣的話，她就不至於只起一個門面，弄得楊磊不好找對象。
楊麗過於震驚，以至於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，等她想反駁的時候，林萱已經把事抖了個幹凈。
她太過激動，以至於沒有辦法思考周密，生怕自己不小心洩底，只能虛張聲勢地丟下一句狠話：“你胡說八道，自會有人來教訓你的。”
她說著說著，腦筋慢慢找回來，又說：“我們辛苦養了你幾年，你忘恩負義，這樣的人，會天打雷劈的。”
誰知她剛說完，就聽得好大一聲哐當，到底心虛，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。
眾人都情不自禁地跟著望天。還是這萬裏晴空，並沒有雷劈下來，但是這老天爺該劈誰，大家心裏都有數了。
一個慌得哆嗦，一個含笑鎮定。
林萱忍著回頭的沖動，笑盈盈地說：“既然你不要這個機會，那行吧，我們法庭上見。忘了提醒你一句，當年楊衛國的親筆承諾書上，有他的手印，你的手印。要是不想承認也可以的，把手剁了就行。”
楊麗心裏咯噔，怎麽忘了這茬？當然她不是沒想過隨便找人按個手印，但那時候楊衛國一腔義氣，說是即使沒有錢寄來，他也要幫著養這小賤人，非要抓著她手指也按了印。
林盡致說是什麽君子，呸，寄錢還得讓他們寫什麽承諾書，那頭收到了才會寄，分明就是個奸詐的王八蛋。
眼下，自家該怎麽辦？
楊麗自知現在討不著什麽好，她聰明，卻沒有急智，很多事情慢慢籌劃，她能做得細細致致，毫無破綻。情勢逼人的時候，她腦子就是一團混沌，沒有一點頭緒。
她只能哼一聲，強找場子，轉身回去找家人商量。
李君和林萱回頭，對剛才把不銹鋼盆翻轉，敲出巨響的周青笑笑表示感謝。
周青嘿嘿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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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了班車，他讓她靠著自己繼續補覺，萬幸她並不暈車。班車走的國道，路面還算平整，她一覺睡到終點，直接在站裏上的去省城的長途班車。
搖搖晃晃中，她又睡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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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正時間寬裕，兩人簡單商量後，決定先去看看服裝市場，定好貨，到時候車來了直接拉上就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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拂陽的流行水平，肯定是遠遠慢於省城的。鎮上的服裝，多半是在縣城批來的。這主要是鎮上的服裝店規模都小，特意跑遠了去進貨，不現實。要是人肉背回來，路費要錢，一次也帶不了多少貨。要是找車運吧，運費實在是不便宜，進少了貨，運費虧太多，進多了貨，成本要不少，又擔心賣不動，全砸手裏。
這樣的低價處理貨，也不是沒人打過主意。但這都得大量打包才給你處理價，誰做生意不是圖掙點錢，大筆款子填進來，要是不能很快甩完，收久了就更賣不動。
李君的計劃就是按這批發進價亂甩，只圖出出氣和給她的童裝店混個名響。他就不信，幾塊錢一件的衣服會賣不掉。
這幾個衣服檔口的老板娘，難得碰上肯大把要這種滯銷貨的人。一個個都熱情得很，幫著打包，還主動送塑料提袋。
林萱看見有十塊錢一大袋的襪子，要了幾袋，到時候用來當贈品。
這些貨總價要一萬八千多塊錢，兩人卻一點都不心疼。
童裝也挑到了合適的檔口，質量價位都在中等，這樣的水平，在拂陽鎮就屬於很不錯的了。小孩的衣服，預估風險高，可能一年不怎麽長，可能一年長得特別快，所以沒要處理貨，只進了適量的秋款。
貨車明早才能騰出來裝貨，他們和店家約定好，貨都明天來提，付了一半的款，寫了條，明天再來付尾款。
這一趟，滿載而歸，先在橋上把店裏的貨卸了，再把衣服全拉鎮上去，反正房租算過了，先當倉庫用吧。
老板娘周青看他們搬那麽多貨，正好不是飯點，連忙喊上自家男人一起幫忙。
童裝全部搬上去，成人服裝放一部分在樓下。李君把自家批發部拿的二十把衣架拆出來，開始掛衣服。
周青多嘴問了句，李君回答：“童裝店開業之前，幫人大優惠甩點成人衣服。這些五塊一件，隨便挑，那些六塊，這個貴一點，八塊。”
八塊的是連衣裙，這價格，都趕上十年前了。
周青坐不住了，笑著說：“我去打個電話，一會過來幫忙。”
這麽便宜，等下大家不搶瘋了去，當然是先挑的占便宜啊！
她趕緊給娘家人打電話，才說了兩句，又急急地問：“唉，那個，你們什麽時候開賣呀？”
李君看林萱，林萱隨口答了句：“嬸子，正式開業還要幾天。不過，你家人要買的話，那我早些擺。”
夏裝肯定等不得，她們本就商量好，趕童裝店開業前，就把這些當地攤擺著賣完。許可證那些申請了，但是批下來還要幾天，只要她不正經掛牌，沒人來管。
至於那些春秋裝，倒是不急，賣完這些再掛著賣。
周青趕緊跟電話那頭說了，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，她又匆匆忙忙趕過來。一過來吧，她不好意思直接說要挑，只幫著掛衣服，順便留意款式質量。
林萱小聲說：“嬸子，你要的，每件我都給你便宜一塊。我這是幫我親戚虧本甩貨，這質量，哪都買不著這麽劃算的吧。你可千萬別跟人說，不然，他可得虧哭了。”
“親戚”埋頭偷笑，自家單純姑娘不會撒謊，一本正經地忽悠人家，還不知道自己閃爍的眼神已經洩了底。
好在周青不在乎親戚不親戚，只要劃算就行，本來就很便宜了，人家還給自己面子，再便宜一塊，天大的好事。她樂呵呵地幫著忙。
林萱向她建議：“嬸子，你一邊掛一邊挑，拿到中意的，先放一邊，等下試過了，合適就不用掛了。”
周青就是這麽想的，只是不好意思而已，現在過了明路，她這就歡歡喜喜地挑上了。
自己的，男人的，倆孩子的，還有婆婆姑子的。
自家姊妹的，那倒不必了，都打了電話，讓她們自己來挑，更合心意。
不挑不覺得，這一挑，周青一個人就拿了三十多件，老老少少明年的夏衣，都齊活了。
人家大氣，不僅每件少了一塊，還送了她十六雙襪子，把老板娘哄得樂呵呵的。
林萱再悄悄兒告訴她，剛才搬上樓的，是秋裝，過幾天再賣，還讓她優先選。
衣架只拿了兩百個，是因為已經做好的木架，只掛得了這麽多。
周青看幫不上忙了，抱著自己那一堆衣服上二樓去。這錢都不用付，人家說了，直接存這當餐費。
這在周青看來，這一堆衣服就成了白撿的，喜得見眉不見眼。她沒有新衣要洗過再上身的習慣，挑了條最好看的裙子穿上，美美地到三角坪買東西去了。
熟人見了客套誇一句，她立刻告訴人家，在自家門面那買的，還有萬千的可以挑，爛便宜咧。
有她的宣傳，本想休息明天再來賣貨的兩人，壓根脫不開身。
鄉鎮消息傳播，雖然靠的口口相傳，但效率極高。誰家得了點便宜乖，在家裏實在是坐不住的，必要到左鄰右舍說一說。
蹭運費的賠本買賣，其中一個目的是為了刺激下斜對面美麗服裝店，就是讓她們滿店的夏裝處理不完。
李君把掛滿衣服的架子擺到門外去，這下，連坐班車去鎮上的人，都能看見這人擠人挑貨的場景，當即就有人讓司機“踩一腳”。
有人爭搶的東西，必定是好的。
鎮上消費群就那麽大，誰也不是一個夏天買個不停的，買了便宜的，誰還去買夏天都過完了還賣幾十塊一件的。
楊麗每年到了這時候就急這些沒賣掉的貨，七十一條的裙子，降價到五十。試的人有，真肯拿錢出來買的沒兩個，還特別不要臉地還價到十塊二十。到這最近，人家還價都是直接喊八塊十塊的。她成本都不只這麽多，當即就不樂意了，諷刺話才說一句，人家立刻指著外邊說：“人家那，比你這便宜還質量好，也虧你們好意思喊這麽高的價。我上回在你這四十塊錢買了件，在那一模一樣的才幾塊錢，怎麽這麽黑，真的是做得出來咧，呸！”
還別說，林萱記性好，從楊家經過兩回，就把她們家賣的款，全記了下來。在服裝批發城，特意挑的就是同款或者相似款，精準針對。
兒媳婦跟楊麗說了這事，店裏四天沒動貨了，秋雨又下了一場，眼見就白露了，這些衣服不賣掉就砸手裏了。店裏天天掛著，來她這買衣服的，大多是熟人，或左右鄰居以及她們的親友，所以這些掛到眼熟的衣，明年也沒辦法充新貨賣。生客多半在三角坪附近的店買，很少會走到這下頭來逛，想忽悠只怕還得像土匪一樣去劫人。
楊麗越想越氣，遠遠地看著那店的熱鬧場面，終於坐不住，悄悄過去瞧。
這一瞧，把她氣得七竅生煙。
楊麗在別人面前，向來是賢淑大方的雅人，但她在林萱面前，一向尖酸刻薄。這新仇舊恨攢一塊，讓她亂了方寸，用力撥開挑衣服的堂客們就往林萱那頭擠。
林萱從來不怕她，這個人的淩虐，只會激起她的憤怒，她不會害怕一個心靈醜陋的人。她就那樣含笑站定，等著楊麗的靠近。
李君貼近她站著，大聲道：“大家慢慢挑，滿三件就再減一塊。多買多減！”
他這一喊，大家立刻安靜聽著，正好聽清楚了同時響起的楊麗的聲音：“萱妹子個爛麻皮的騷（B），看我不……哎喲！”
她想罵的話，化成一記慘烈的哀嚎。
林萱抓著李君遞過來的衣架，沒有再抽第二下，不急不緩地說：“楊麗，你來得正好，免得我還得找人去通知你。我爸的三十七萬九千六百塊錢，三分之一算我生活費，雖然那幾年，我每天餓肚子，但我就當我那六年吃了十二萬多，不去計算了。但是我那二十五萬，還請這個月給我湊齊了。超過時間，我就起訴追回所有的錢。差點忘了，82年，你們建水泥廠那房，找我爸借了四千塊錢，一共還了六百，還剩三千四百塊錢，看在楊衛國幫過忙的份上，這錢就算了。”
挑衣服的堂客們，雖然眼睛沒往那處看，但耳朵個個聽得分明呢，連剛才爭搶衣服的聲都沒了。
尤其是那認識楊麗的，更是巴不得湊上去，好好聽清楚。
先是那個三十七萬驚人，再是那個82年，聽得怪臊人的，這都18年了，四千塊錢還沒還清。楊麗在她們面前一向標榜自家多舍得拼，自家倆兒子都聽話，家境多殷實。
楊麗一直以為這怪小孩是個討嫌的笨蛋，喊人不會，認親戚不積極，做事一塌糊塗，是個完全被自己拿捏在手上，想打就打，想罵就罵的小賤人。她的錢，憑她楊麗的本事，能騙得輕輕松松，還能落個仁善的好名聲。
可現在人家清清楚楚說出了總數——這個楊麗當然記了數的，原是打算再領個幾年能管三代，誰知沒拿幾年就斷了信，她可惜了好些年。就是前兩個月，她夜裏都還在跟楊衛國抱怨，為什麽化肥廠不能多挺幾年？那樣的話，她就不至於只起一個門面，弄得楊磊不好找對象。
楊麗過於震驚，以至於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，等她想反駁的時候，林萱已經把事抖了個幹凈。
她太過激動，以至於沒有辦法思考周密，生怕自己不小心洩底，只能虛張聲勢地丟下一句狠話：“你胡說八道，自會有人來教訓你的。”
她說著說著，腦筋慢慢找回來，又說：“我們辛苦養了你幾年，你忘恩負義，這樣的人，會天打雷劈的。”
誰知她剛說完，就聽得好大一聲哐當，到底心虛，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。
眾人都情不自禁地跟著望天。還是這萬裏晴空，並沒有雷劈下來，但是這老天爺該劈誰，大家心裏都有數了。
一個慌得哆嗦，一個含笑鎮定。
林萱忍著回頭的沖動，笑盈盈地說：“既然你不要這個機會，那行吧，我們法庭上見。忘了提醒你一句，當年楊衛國的親筆承諾書上，有他的手印，你的手印。要是不想承認也可以的，把手剁了就行。”
楊麗心裏咯噔，怎麽忘了這茬？當然她不是沒想過隨便找人按個手印，但那時候楊衛國一腔義氣，說是即使沒有錢寄來，他也要幫著養這小賤人，非要抓著她手指也按了印。
林盡致說是什麽君子，呸，寄錢還得讓他們寫什麽承諾書，那頭收到了才會寄，分明就是個奸詐的王八蛋。
眼下，自家該怎麽辦？
楊麗自知現在討不著什麽好，她聰明，卻沒有急智，很多事情慢慢籌劃，她能做得細細致致，毫無破綻。情勢逼人的時候，她腦子就是一團混沌，沒有一點頭緒。
她只能哼一聲，強找場子，轉身回去找家人商量。
李君和林萱回頭，對剛才把不銹鋼盆翻轉，敲出巨響的周青笑笑表示感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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